时至深冬，消息接踵而来。

首先是朔方城传来的消息：刘库仁率领草原十万大军在君子津被秦国镇军将军邓羌和封阳平公苻融的二十万联军大败，刘库仁率草原诸部投降秦国。

弑父上位的拓跋君和拓跋斤等人被苻坚押往长安受审。而雄霸草原上百年的拓跋代国也被秦王一分为二。

朔方郡以西土地，封赏给擒贼有功的刘卫辰，封西单于；

朔方郡以东的草原，划给独孤部的刘库仁，封东单于。

东西单于共同效忠大秦国，代秦管理北方草原诸部。

收到这封情报，苏和着实吃惊不小。匈奴人刘卫辰，摇摆在秦代两国之间，到最后得利的竟然是他，这让苏和不由对刘卫辰的手段高看不少。

另一封情报来自更遥远的长安城，是丑徒亲自发给他的密报。

与草原上二刘分治相比，这条情报无疑对苏和触动更大，让他心中升起迅速南归的打算。

几日后，吃了败仗，换了主子的柔然部北返途经恶魔岭。

得到消息后，龙沐雨拒绝了苏和给她派一支东来卫的请求，只身带着穆霜和小龙离开。

追了几十里，五人终于在一条冰冻的河畔，追上了柔然人的部落。

自从离开了奴隶营，穆霜也变得开朗起来，但要离开老爹，她还是惴惴不安。

穆天胜是苏和唯一带来送龙沐雨的同伴，其实就是让他们父女俩道个别，送上一程。

“霜儿，别担心为父。你要照顾好家母，凡事勤快，多长个心眼，常给为父写信！”

穆天胜老成持重，这些日子他已融入到战虎小队中，让他对恶魔岭的主人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几十年上位者的经验，让他很快就把握到苏和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无一例外，苏和是每个人生活的支柱，是被景仰的领袖，像一颗光芒万丈的太阳吸引着不同身份，不同经历的人。

苦尽甘来，穆天胜仿佛再次感受到他第一次成为军官时的喜悦。

知己难寻，明主难遇，看过浮华，让他觉得这里就是他的归处。

主人平善，主母必然温良，穆霜能跟在主母身边，自然要比留在男人扎堆的恶魔岭里要好。于人于己，穆天胜都是满心欢喜。

离开恶魔岭，龙沐雨反倒不见了往常的缠绵。望见部落，轻轻一吻，龙沐雨打马而去。

跑出几十步，她将缰绳一带，海蓝色的眸子莹光四射。

“夫君的人品我放心，可我不放心外面那些浪蹄子！

小龙，你留下来替我看着你家老爷。我走了，等我回来！”

一语道罢，龙沐雨扬鞭而去。穆霜慌忙与父亲道别，打马追了上去。

目送两人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一片营帐之中，苏和有种追上去的冲动。

没人说话，只有风在呼啸。

“走吧！”

苏和压下心头的波澜，调转马身。

“主公，有人来了！”

穆天胜晓得此时苏和的心情，无言胜有声。他正要跟上，忽见对面营中奔出一辆马车，飞快的向他们这边驶来。

来的不是去而复返的龙沐雨，而是她的两个弟弟，社仑和斛律。

两人火急火燎来见苏和，原因却令他啼笑皆非。

原来，在冬月大会上苏和为社仑、斛律兄弟俩拍下了一块九天玄铁。两兄弟拿回营后遍寻工匠，始终没人能熔炼得了这块玄铁。

刚才惊喜的见到阿姐回营，两个小子首先想到的竟然还是这块玄铁，他们怕苏和走远，连龙沐雨也顾不得，便慌忙追了出来。

“姐夫，玄铁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们兄弟还要见阿姐就不陪你了。造好了兵器，记得尽快给我们送来！”

两个小子扔下马车便撒丫子往回赶。

苏和无语，气闷的摇头大喊，叫两人照顾好龙沐雨。

回到恶魔岭，满屋依旧存着龙沐雨的体香。

苏和静坐在龙沐雨时常留连的大铜镜前，凝视着镜中胡须被修得齐齐整整的自己。

有无家室，从男人的外表就能分辨。指尖划过胡渣，龙沐雨为他修胡的一幕又浮现在镜中。

……

“哼！你们晋人就这么几根胡须还要留着，一点也不威风，剃掉、剃掉！”

“嗯，这样才好嘛！你瞧年轻了十岁！”

“这秃山沟里，连草都不长！下回，我回来咱们就搬家，地方我来选……”

若在前世，龙沐雨一定是个高傲的霸道总裁。苏和完全不敢想象他们若在人群中相遇，会不会换来回眸一笑。

‘呵呵，若在前世，你不会多看我一眼，我也不会撩你一下，这就是命啊！’

消失三月的新娘忽然回营，无疑是柔然部中的大事。

可柔然王似乎并不在意龙沐雨的去留。在她归来后，既没有如往昔派人监视，也没有召见失踪许久的待嫁新娘。

就这样，龙沐雨像一个不存在的公主，或者说柔然部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一切如旧。

回到北方王庭，生活依旧波澜不惊。一段时日后，龙沐雨忽然受到柔然王的召见。

宽敞的大帐中只有父女二人，他们相向而坐，心却远隔万里。

“你还是那么执拗……”

相对许久，柔然王才幽幽开口。

“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天意如斯，人力又怎能违背？”

“早该把那些南人酸儒屠尽，我竟然还鬼迷心窍，让他们教你！”

“那是阿娘请来的先生，与你无关！”

龙沐雨直盯着缊纥提，毫不退让。这已经不是一场普通父女的谈话了。

“好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柔然王容颜苍老，眼神中尽是疲惫，早不复数月前的神采。

“我嫁人了！”

“拓跋部已经覆灭，你与拓跋力真尚未成亲，那不算数！”

“我嫁的是南人，是我自己选的。”

“什么？！”

缊纥提这才注意到女儿竟没有戴面罩。

“你们同帐了？”

“是的，阿娘没做到的事情，我做到了！”

龙沐雨此话一出，柔然王的脸色从白到绿，拳头紧握，发须乱颤，疲惫的双眼忽的目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