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前朝后裔
闻听冷言诺言,楚浴染眉头几不可见的轻微皱一下而后舒开,“你说,若是我将你的尸体吊在城门之上会如何。”
冷言诺抿唇一笑,没有半丝情绪波动,“那个画面一定会很美,我也没试过,倒是挺想一试。”说话间,接过楚浴染的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不怕我在里面下毒?”楚浴染笑,精至绝艳的脸上满是华光流彩。
冷言诺起筷夹菜,漫不经心道,“已经中毒,还怕什么。”
“所以我才会在此处陪我喝酒吃菜,共赏满月。”楚浴染说话间目光越过正厅看向天边月辉模糊边缘的圆月。
今晚,朔月,冷言诺当然知道,但愿,他不会来,也正如此,她才会前后计算着日子错过这一天,让他不得不因寒毒止步。
似看出冷言诺面上情绪般,楚浴染饮尽杯中酒,“你说你如此为他,他又怎知,你以为慕容晟睿当真就如你想像中那么简单…。”
“我只知道他的寒毒是我娘所下。”冷言诺猛然抬起头,打断了楚浴染。
楚浴染面色一怔,随即又笑,“看来你已经心里有数,他为何中寒毒他心中最为明白,你说你不要做笼中鸟,可是又怎知人家不是利用你,你看…。”楚浴染一指满院青草枝芳与黑衣人,指尖落在桌上一点,“你看这些,如果我说这些都是在你所喜欢的,所倾心相依的,所全心交付的璃王的默认下让我茁壮出自己的势力呢。”语气轻然。
冷言诺静听楚浴染之言,眉目瞬间染上一层薄暗,握住玉筷的指尖微微泛白。
酒香醇厚,自楚浴染周身晕化开来,却晕化不去冷主诺面上倾刻而起的薄暗之色。
楚浴染见冷言诺表情,心中蔓开一丝苦味,可是面上却笑得知足,“你说一个身中寒毒的璃王,又无心君位,背后筹划这么多势力做什么,说不定你心心相依,人家到头来也不过一脚踢你而去,枉你还在这里焦心筹划,将来,不过也是为他人做嫁裳…。”楚浴染声音平淡而华丽,又娓娓而述,“如今,我不过是不想受他压制,想自立为王而已,不过小谋,相比他的大谋而是远止不尽。”
冷言诺面上除了微带冰凝,没有任何异常的表情。
“他为什么会娶你,想必天机大人之言,你也知道,南木宸在他的安排下终是晚了一步,一直以为自己命中良人就是冷言雪…。呵…。你认为呢…。”楚浴染声音响在此时紧张的黑夜里,分外清晰。
冷言诺指尖一白再白,明亮双眸此时早已已薄暗层叠更为暗影青灰,却仍是没有出声的坐着。
楚浴染看了眼冷言诺,一笑,笑容如常般带华丽如锦缎般的起伏,却又似带着一丝愉悦并不达心底的情绪,道,“当今皇上虽说自两年我前一病之后,心思成熟不少,手段不弱,可是与璃王比呢,自古帝君之位,谁人不想坐,一举登高望顶,呼声拥护,九重宫阙上气势自生,他的手段你又当真了解?”楚浴染一字比一字落得轻,却一字比一字更伤人的落进冷言诺的心底。
冷言诺心湖仿被利剑而生生搅得疼痛。
楚浴染此时却仿佛不知道冷言诺内心里波动的心绪般,继续又道,“你说,这天下有哪个男人会为一名女子放弃大好芳华。”
“他的寒毒…。”冷言诺终于开口吐出一句话,话声轻缓,一出口却轻得像是要被风给刮散似的。
楚浴染摇摇头,“是啊,他身中寒毒,可是当真就无法可解了?他隐忍这么些年,难道不是为了迷惑世人,什么璃王普善天下,先璃王英勇万谋…。哼…。”楚浴染极讽刺的一笑,看着冷言诺放在桌面上那在灯光映衬下如玉般纤细白嫩的手指,手不自觉伸过去。
“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我让留在这里。”良久,冷言诺开口,手也顺势移开,刚那沉暗之气息瞬间飘散开去。
楚浴染一怔,伸在半路上的手,最终移了回来,抬起头眼光微微痴然的看着冷言诺,“不是留在这里,是,留在我身边。”
“楚浴染,纵然如你所说,我被慕容晟睿耍赖得团团转,但你以为我冷言诺会是人手随而弃之的棋子?还是你以为就我这几个人能困得住我。”冷言诺突然被激怒般的冷笑。
“如果加上一个北延呢,再加上一个前朝后裔的身份呢。”
……。
而此时,李若风,姚静之带着一万兵将于夜色中悄然缓行,他们并未走大道,而是走着冷言诺在地形图上给他们标明并且认真吩咐的山间小道。
此道路之前也是经过再三商议而敲定,原因是此山路上有个一线天,一线天,路势坡缓,最中间处只容五人同行过耳,其间悬崖峭壁光秃无攀植物,傲骨嶙嶙,险是险,可是相较于大道上容易被人四面夹击,也只得险中求。
“已经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看来只要过了前面这一线天,就可以安全直回京城,到时如果真有追兵,也可以紧赶至别县联合人力。”李若风身后一个副将面容在月色下微带松然之态。
姚静之高踞马身,回头看了眼副将,又看了眼身后紧然整齐而列的兵将,这才对李若风道,“没有见到谨娘他们。”
李若风点点头,“总觉这一路太过蹊跷,小心点,王妃…。”
“她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放心吧,不能救出冷言月,她上哪儿给你重新找个媳妇。”姚静之话落,面上浮过一抹温暖笑意,在月色下格外柔和。
李若风一怔,而后释然,这姚小姐也是个随遇而安的,才入兵队几日,倒也会开玩笑了,原先他还在想,这么一个才女如何与璃王妃那样的性子在一起,后来从天慕京城里流露的璃王妃,一夜间凭一曲冠盖天慕之事,再是姚静之的推崇,再是今晚冷言诺取舍之度他才真的方对这位传言中不尽相同的璃王妃升起一丝佩服,只是…。但愿,这一路平安到京,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将士,可不能就这样折了。
可是,如果王妃发生什么意外,他们又如何向璃王与圣上交待……李若风满心纠结,看了眼身后对其实推心置腹满心笃信的将士,最终还是朝前走着。
内心极大的挣扎最终束于心之高阁,生命面前人之平等,这是冷言诺在临行前与他说的话,他现在不是散游之客,是带领天慕一万兵马的李大人,虽未封正式官职,可是他得对朝廷有交待,得对这一万将士有交待。
生命面前人之平等。
此时已离去谷郡百里开外,一万大军整齐肃然,丝毫没有发出声响。
“李大人,前方先锋官派人来回报,前方无任何异常。”一名将领骑马急奔回来禀报。
李若风姚静之对视一眼,这只要一走进一线天,如果半路出了埋伏,当真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可是抬头,两方崖壁陡峭,也无任何隐藏之处,而如果出了一线天,前方若再出现伏击,那当真是更加退守不得。
便愿这云谷郡不会有人马埋付于此,可是,也只得此道而行。
“过。”黑夜中,李若风衣袖如风鼓动,一声号令,长臂如笔竹直指前方,随后一直缓慢前行的兵将们开始由最初李若风与姚静之交待的那般变换队形,五人一行依次向一线天而去。
一万兵将如长龙在这黑夜中陡峭山道中蜿蜒前行,个个面色严肃,心紧而迫然,路势滑而陡峭,下面又是无尽悬崖,只得寒水扑面,冷气逼然。
……
云落与寒霜此时隐在郡王府门口,看着那在月色下隐隐发光的“郡王府”三个大字,面色犹豫。
这楚浴染既然能料到冷言诺会去县令府,那会不会同样料到黄雀在后,她们二人这一进去,是不是同样的,里面无数亮光长矛对着她们。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终于不再对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危险与算计的眼神。
“我们不进去,让他们自己出来。”云落对寒霜做了一个手势低声道。
寒霜唇瓣在黑夜中划过一道轻弧,黑亮的眸子一眨,“我有办法。”
……。
李若风与姚静之率领着一万兵马刚全数踏过一线天正要舒口气时,前方,宽阔山道上,险要崖壁之下,四周瞬间涌出无数同样面色整然的兵将,与此同时周围森然气势一下涌来,无数箭驽齐然而对。
姚静之眼见人越来越多,弱白的面色上在月光下更是白得剔透,唇瓣紧抿成线。
其身后一万刚刚踏过一线天也同样犹如在生死边而过的兵将一见此情形,顿时面色同样惊然。
李若风看着前方兵将让开一条道踏马而来的绯衣男子,目光泛冷,果然是高手,埋伏一线天两崖虽然可令他们全军覆没,可是山势险要,与对方同样危险,竟然守在了这一线天出来开阔处,此时一边陡峭山峰,一边悬崖深不见底,退?五人并排之距如何退。
没想到这云谷郡竟能派出如此多的兵马,这绝对不是自云谷郡而出,这郡王与楚浴染…。
“我已等候多时,李大人与姚小姐倒是比本王想像中来得快。”绯衣男子夹马上前,温然含笑。
云谷郡郡王云九霄之子,云离,一袭绯色轻裳,气宇不凡,眉宇间一颗黑痣,更衬精明无双,薄唇笑而不笑,都是盈光流动。
真正的一笑解千愁,却又一笑万鬼哭。
姚静之看着面前几步之遥踞马高坐的男子,清明的眸光于此时冷洌正然中多了一丝深然,一种似乎恍错在记忆中可是却又不愿深隐的纠结。
“云公子这是何意,本官是奉皇上之令前来云谷郡视察,来了一月有余,你不开城门,将我等避之门下也罢了,本官不得其门而入带兵返回,你这提前跑这儿…呵呵…。”李若风语气轻松又道,“莫不是来送行?那本官一定要回复皇上,云谷郡其实深知皇恩诰**,一月余的冷视,实不得已为之,这是同样携着一万兵马来送行。”李若风言辞轻松,却是将云谷郡某些目地轻易化之,但愿对方领情,不要真弄得生死交割。
云离闻听李若风言目光在李若风身上停转半响,然后笑道,“我倒是没听说今科状元李若风不仅文武了得,这嘴皮子功夫也是厉害,不过呢,你也不必费心了,不说你这用意,你们今日能不能从这儿出去还是未知数。”话落,云离手一挥,顿时身后其势如天,声音雄厚,“效乃天命,归附定王,前朝正统,明义之后,天慕不仁,自谋青路。”
一段话反反覆覆,声入浩空,震得山崖震动,鸟语虫鸣不再,天边圆月也似给这一处罩上一轮光辉,却又显得波云诡秘。
李若风面色一凝,“前朝后裔?定王?”
其身后士兵同样面色惊然与疑惑,前朝?
“静之,相同陌路,这话真是一点儿不假,直到现在,我依然想说,我愿娶你,你可还愿嫁?”于万军将士之诧异中,云离突然转向姚静之语声轻柔,竟似这夜里如风中拂过的纱。
“云公子,真会开玩笑,静之这一病弱残**子,于云谷郡可是起不了丁点作用。”姚静之此时驾马与李若风并立,看着前方高踞马身的绯衣男子面色如常。
云离看着姚静之,曾经她面容纯净,弱柳拂风,白衣倾华,受人怜见,如今她面色霜然,身姿轻灵,矫健如脱兔,眸光闪过一抹异光,“我当年离开京城时,你说你要嫁给花千尧,断然拒绝我,如今,你又是以什么理由呢。”
“各为其主。”姚静之语气俨然,“静之怎么也没有想到,云谷郡要反,还归附前朝后裔。”
……
云谷郡县令府。
冷言诺霍然抬头看着楚浴染,“前朝后裔?”然后一笑,“楚浴染你开玩笑吧,前朝,那是多久的事儿了,纵然有后人,还能翻了这天慕的天?”
楚浴染摇摇手中青玉瓷酒杯,一幅恍若未闻般,眸光望向远方,许久才道,“是啊,前朝后裔,天慕繁盛一百年,我们楚家就沉暗了一百年,他朝鼎盛风华,这般跌落淤泥,俗生不知亡国恨,隔江犹记现世华……。”
冷言诺看着楚浴染,面色微白,似乎一刹那间终于明白自遇楚浴染以来总是奇怪纵然他身为定王,身份同样尊贵,可是身上却总有一种雍容尊华的味道,眸子里也若有似无的总是一种血色弥漫之雾……。可是那极重的檀木香,难不成是前朝厚爱?
“怎么样,如今想来,璃王也不是个简单的,他若不是想要那位置何以筹谋如今,而你,不过是那一颗踮脚石而已,他明知道我是前朝后裔,却依然不为所动,放纵我培养自己的势力,你说这天下局面一但动乱,于谁最有力?”明显的看到冷言诺刹然而白的面色,楚浴染唇角微弧又道,“如今你在云谷郡,他当知道这里是我的本营,可是却放任你而来,此中危险,难道他不知?你若帮他铲除我,是璃王的功劳,届时更是名声拥贺,你若是不幸殒命,那…。不过芳华早逝,当然…。”楚浴染搁下酒杯,轻轻一掸衣袍,似要掸落些什么似的,眸光隐闪光芒,而微微讽刺道,“当然,如果他愿意,将来给你留一个名号也是好的,不过…。”楚浴染声音在这静谧如斯的夜中分外清晰而彻骨。
“楚浴染你又何必…。”冷言诺突然悠声出口打断楚浴染的话。
楚浴当看着冷言诺愈加白透而眸光涣然的模样,唇角微提,似笑非笑,“这当真就是你所要的?你冷言诺是什么人,敢放火烧了丞相府,一国百姓所公认的重臣,能倾力颠覆蓝家百年教制,更新换主,你的能力难道不正是璃王所想要的,这世间,利用人者,人衡利用之,你又怎么敢保证他从最开始娶你就不是看出了你的所有伪装。”最后一句话楚浴染字落音重,直击向冷言诺心腑。
冷言诺面色惨白一片,心间震骇莫名,晶亮如星子的眼眸在这黑夜里更似抹上一层清霜浓影,涣散得没有焦距。
她不说话,久久沉寂而安然。
此时的冷言诺更犹如一抹风般纤姿单薄,少了平日里的明亮张扬,少了伪装的内敛与深沉,骨子里的鲜活似都安然沉睡而去。
楚浴染看着这样的冷言诺心间突然也似涌上万般海潮般动乱,却只是执筷挟起一块青笋放在冷言诺从头到尾干净如斯的玉碗里。
“少主,有事禀告。”门口突然一黑衣男子飘身而落。
楚浴染微抬头一眼,“说。”
“李若风所带一万兵马尽数拦截在一线天外,郡王府刚刚抓获一名女子。”
冷言诺霍然起身,眸光冷而冰的看向门口男子,身子微一晃,“扑”,一口鲜血直奔汗白玉石的地面,然后眼前一黑,向地上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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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字数有点少,大家表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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